​北国有高岭

大兴安岭有名山，有顶无尖，体高态峻，南陡北缓，西高东低，半山以上浑浑圆圆，白雪皑皑，故曰大白山。

车出大兴安岭地区呼源小镇，向西南行驶不到10分钟，大白山就赫然映入眼帘。我总认为，在大兴安岭不会找到太高的山，一般来说几百米高就算不错了。那首《走上高高的兴安岭》，写得也不够确切。大兴安岭咋是高高的呢？把“高高”改成“绵绵”还差不多。在湖北那些年，经常有人问我：你们的大兴安岭高吗？我解释说没多高，一般都是几十米到几百米，没有太高的。可眼前的大白山，海拔明显超过了千米。算我孤陋寡闻，算我轻视了大兴安岭的山。不挑战一下大白山，就白在大兴安岭待了。走近它，走近它，我大步地向大白山走去。

大白山不是一下子陡起来的。山脚下一条两千余米的简易栈道平稳地往山上铺，缓缓的，走在上面很轻松也很舒服。不说女人走在上面多出款款相，就是男子走在上面，也会多出一份风雅来。这种感觉出现没多久，栈道就走完了，而山也忽然有了坡度。刚才的树还是高大挺拔，往上走，树的躯干与姿态都发生了变化。大白山的树像苍苍的老者，历经风霜，富有思想。山道越来越窄，两侧的林子越来越密。落叶松、樟子松、杨树和桦树等树木拥拥挤挤，姿态万千。山高必难攀，山高树难伐。要是每座山都这样高，我想大兴安岭的树木还会密一些、多一些。攀着攀着，高大的树渐渐少了，低低矮矮的树已不是一棵棵，而是一丛丛的了。乍一看，它们就像一盆盆静态的景。这就是偃松灌丛和赤杨偃松灌丛。这些低矮的树像给山坡披了一床被。它们互相较着劲儿往上长，在山石突兀处不停地迎送风雪沐浴星光，即便少了勃勃生机，却也着实耐看。

大白山树茂石盛，石头多为花岗岩和火山岩。藏也罢露也罢，凡有裸石，其貌虽苍然，却无奇崛之状。即便喜爱收藏石头的人来此，也难提起多大兴趣。要是有玉石该多好，我想。可大白山不产玉石，倒是有人在河滩上拾到过玛瑙原石，加工后其形才奇其状才怪。山路向上，树渐渐稀疏起来。林间裸露出大大小小的岩石，白的黑的黄的褐的，散散乱乱。一块块如风化了的魂湮没了的躯，又似断了的刀锉了的锋。蹲下身拾起一块石头，凉凉的冷，暗示大白山上有雪未消融。

寻雪，雪一定在乱石上方。石上有寒意，寒意养冰雪。雪还真的出现了，不是那一捧一捧的形，而是成了银块块银坨坨，白得让人心动。大白山真的快成银山啦。正涌起一份欣喜，四下却起了雾。起初那媚着的阳光，也渐渐消失了。

大白山的云雾是出了名的美，很多摄影爱好者常以拍到大白山的云雾而得意。云有形，雾无状。大白山的云雾出于林没于林。云起时，雾敛在林中。一旦时机成熟，雾就涌出来，白团团的，伴云一起在山腰游动，雾起起伏伏，一团一团，一片一片。所有白的石、白的雪，都笼罩在银白的世界里。

天晴山有风，天阴山有雨。在大白山上赏树赏石赏雾赏雪，都不如感受一场突降的雨。正想着，天真的下起雨来。雨“啪啪”地打着树敲着石，似在吟一首快乐的诗。从背包里拿出折叠伞，撑起时雨就大了。高山有本性，不沐风雨也难成高山。换句话说，能在高山上感受雨的垂落，也是别有情调的事。雨中的我，在景色中不知不觉地醉了。慢慢地攀，浅浅地醉，树摇一下，伞摇一下，整个人都入了画。山路却越来越陡，越来越泥泞。爬山不怕高，就怕心情糟。要是心绪不宁心情不佳，那就惨了。腿弯身弓就着陡的坡，毁掉了诗情画意，也杂沓了一路行程。庆幸没选择南坡，南坡比这北坡还要陡，倘若选择南坡，即便心绪再宁心情再好，恐怕不及山腰，就要打道回府了。这样想着，脚下又轻松了许多。

春经风夏经雨秋冬满雪峰。作为大兴安岭伊勒呼里山脉的主峰，这些年，大白山就像一位走红的明星，知名度远远超过了自有的身高。岭内岭外的游客除了乐于观赏，还多了一份挑战的动力。

雨歇了，在雾的衬托下，大白山就像一幅水墨画。吸一口新鲜的空气，我彻底醉了。几只大鸟从林中飞起，鸣叫几声后向远处飞去，原来是飞龙鸟。大白山多禽多兽，兽有黑熊出没，野猪乱行；禽有松鸡掘地，飞龙腾空。飞龙是鸟，貌似鸽子，头小颈短胸凸脊平，趾有鳞如龙爪，故得此名。

山一程，路一程，气吁吁上山顶。登顶的一刻，一道阳光穿过云层映到我的脸上，像是为我点赞。大白山真是一座美丽的山，它南依大平原，北连大林海，在伊勒呼里山脉上就这样轻轻地一卧，便让人见之难忘。其高有云雾飞，其低有河流过，滋养四下树与林，造福一方人与物。如此有意蕴的山岂不是神山？阳光渐渐增强，亮亮丽丽的冲散了成团成片的雾。脚下延绵起伏的群岭，像大树脚下的根须自豪地盘亘着。任万千树呼风唤雨，任百条河流淌奔忙，大白山真的就鲜活了起来。山顶一侧，一座坚实的防火瞭望塔正忠实地矗立着。在高山之巅，还有如此高大的塔，岂不是高高在上览风光的写照？我要登上这座高山顶上的塔，在云蒸霞蔚中把所有风光一网打尽，满载收藏。

那夜，提笔成诗：

北国有高岭，名曰大白山。登高可望远，入境知岁寒。挟木于坡上，持态在云端。览尽人间色，方知是兴安。